再谈脱口秀:一些澄清和狡辩,以及再次锐评

本文最后更新于 2024年11月1日

续谈脱口秀

上一篇谈论脱口秀的博客使一些女性朋友反感,在一些讨论之后决定做一些补充。原文(除了错别字和链接外)不做修改,留作参考,本篇以补丁形式修正。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反思,在这里

为了重新整理自己偏见(手动狗头,因为linux输入法没配置emoji),去翻了杨笠和颜怡颜悦合集(几乎全都看过),也看了更多外国的备受好评的片段(比如乔治卡林)。好消息是对我自己的观点和想法认识地更清楚了,坏消息是现在再看脱口秀会忍不住各种分析,失去朴素的快乐了。

Important

现在是beta版本,期待修改反馈。

澄清与狡辩

首先澄清一点,上篇博客的中心是我对脱口秀的个人看法和审美倾向,我所喜欢的是嘲笑讽刺现实的作品,我想要表达的核心观点是对生活的嘲笑;虽然动机是因为颜怡颜悦的最新一段使我不适,但其实“锐评脱口秀”只是顺便的部分,发发牢骚,没有认真写。然而因此锐评部分我明显上头了没有写清楚,造成很多误解,这是我表达能力的问题(还是要先写草稿再敲字,直接敲字容易跑偏)。

再次强调,我想要评价的是脱口秀部分,不是脱离脱口秀语境下的内容本身。而且,我是取stand-up comedy的词义而非talkshow,即我更着重其喜剧属性,而非社会评论属性。但在之前的博客并没有表达清楚,再次认错。下面回顾我的糟糕表达,并狡辩一番:

她们的脱口秀就是我讨厌的只有内容没有文本和表演,其内容也不有趣,只是非常浅显直白并且十分冒犯

这一句大范围攻击了她们全部的作品,这是有失偏颇的,实际上我反感的只有其中一两段。这里我犯了我自己也讨厌的以偏概全的错误,需要被改正,先自我批评一下。

也是这个时刻我搞明白了为什么我讨厌她们的内容:如果想要讨论严肃问题,为什么不去写论文,而要(如此劣质地)做成一个脱口秀?

对于双胞胎的这句攻击,我出现了错误的阐述。我想说的严肃地讨论问题,而不是讨论严肃的问题。娱乐手法可以探讨严肃话题,严肃文本也可以探讨娱乐问题(比如经典齐泽克的笑话)。脱口秀并不是一个严肃的场景(至少我认为不是),这是个喜剧场所。我更喜欢的是用喜剧手法来巧妙乃至狡猾表现问题,而直抒胸臆地表达尖锐观点,并不是什么高超的技巧,上一篇我就认为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即使如此还是被一些人喜欢呢?这里我换一个演员和经典段子来说明,即说出“男人,垃圾”的杨笠。被喜欢是因为感到“被代表”,或者“说出自己的心声”,然而这种能力和微博小红书等知名粪坑里恶意带节奏的垃圾人并无二致。

我的意思并不是杨笠是垃圾人(显然我再一次没有说清楚,导致产生误解),而是说这样的直白尖锐的表达能力是两者共有的(我自认为自己也有一些)。这个能力本身其实没有太明显的好坏之分,很多情况下“敢说”是一个很好的品质,可以把房间里的大象拿出来,可以引起人的重视,有社会传播的作用。但是,“敢说”是什么喜剧手法吗?

还有很多有失偏颇的表达,但是再“狡辩”就是狡辩了,所以到此为止。另外,我一直认为道歉对受害者是没有用的,所以我更倾向于认错但不道歉,同时挨打要立正,有理有据就事论事地批评我我就认真听着并反思。

顺带一提

这些对喜剧或者更宽泛的艺术形式的个人偏好,通常并没有什么优劣之分,就像有人喜欢诺兰那样精巧故事结构的电影,有人喜欢《落叶归根》那样情感朴素真挚的电影(我),还有人喜欢昆汀的血浆暴力粗俗的电影。我对脱口秀的审美偏好只是个人看法,而且只是对脱口秀而非脱离语境的内容的看法。但显然上一篇中这一点我也没有说清楚,并且展现出一些傲慢态度,这不好。

女性与脱口秀

还要澄清的是,我之前想要评价的重点,不是脱口秀谈论的女性主义/性别话题,而是谈论女性主义/性别话题的脱口秀,重点在脱口秀,不是女性,也不是女性主义。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我没有写清楚,造成许多矛盾和误会。

谈论女性主义/性别话题的脱口秀

这里主要展开讲讲我对两组脱口秀,即杨笠和双胞胎,的看法。经过一些重看和反思,我重新整理了自己讨厌她们的原因,可以概括为“创作者的懒惰”和“菜就多练”,这两条都是局限在她们本人和脱口秀之内的部分,我不会更改;另一方面显然还有对后续社会影响、讨论中极端女拳和恶臭蝈蝻的厌恶,迁怒于这些“引子”,这是不对的,我应该道歉。对于后者,在后面 向下的脱口秀展开解释,这里先说前者。再次强调,这一节只说表达方式的问题,不是对内容本身的评价

杨笠刚出道的时候技术和表演都不太好,有一些口癖(“你知道吧”之类的),和rock类似(呼兰之前也有大喘气的问题)。后来表演和技术变得好很多,文本也不错,内容也保持犀利尖锐,整体上我是比较喜欢的。
然后就是“普信男”段子。这个段子的内容本身挺好的,话题尖锐的,也值得深挖,同时表演也是稳定的。提取出一些常见于男性身上的恶劣品性,比如自以为是,然后讽刺一番,这个内容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并不是用具体的故事来呈现,也没有结构精妙的文本,这可能是技巧水平的问题。而且,通篇出现了大量的全称代词,比如最后结尾一句“男人,垃圾”的全范围AOE,可以合理推断这是诱发众多男男女女的脱口秀观众经久不衰口水战的重要原因之一。诚然,这样骂人很爽,想这样骂人的人听到了也很爽,而且这句骂得在一定范围内也确实是对的。可是抛开内容本身,这样的技巧非常的“廉价”。

Tip

例如可以最近流传的一些性别互换的仿写,下列摘录一两条。(注意,我并不同意这里的内容或表达方式,而是说明这种形式不可取)

  1. 这世界上最有道理的话就是女人没有道理可言,而且最神奇的是,女人还以为荣。
  2. 有很多人觉得我吐槽女性是因为我讨厌女性,不,其实不是的,我是因为特别喜欢女性才攻击你们的,我喜欢你们喜欢到,我都不忍心和你们谈恋爱,因为我知道,我确实谈不起。
  3.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女人那么普通,却可以那么自信,明明自己工资三千五,却要找一个月薪5万的男朋友,那你的男朋友为什么要来找你,是因为要来扶贫么?
  4. 女人不光特别美好,还特别神秘,我真的不知道她们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她们可以不学语文、不学英语、不学数学,但是不能不学化妆。
  5. 我发现女人一到关键时候,都特别爱拿怀孕说事儿,为什么男人要给20万彩礼?因为我会生孩子啊!为什么男人要拿全款买房买车?因为我会生孩子啊!后来我就疑惑了,是不是不要小孩,这些东西就不用给了。最终我弄清了原委,原来怀孕生孩子其实是次要的,换车换房子换钱才是目的。这个功能你可以不用,但你不能不给钱。

这些都是观点鲜明、攻击性明显、使很多人共鸣的话语,但是劣质,无聊,并且除了让讲和听的人爽一下,无益于解决问题。

杨笠的这个段子还有很多可以发掘的空间,例如常见于男性的自以为是背后是父权制社会下的权力偏向,“她一定想从前我这里学到点什么”是因为男性的自身主体性习惯。但是这些都没有谈,而是最终流于表面的范围攻击:“垃圾”。
这个段子之后的一段时间,依然有很多出色的作品,有自嘲或需要脑子转弯的讽刺。例如我很喜欢的一句: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男的如果生活过的不如意的时候会变得多么的丧心病狂、多么的歇斯底里、多么的莫名其妙无理取闹,简单来说就是和女的一样。”

表面的笑点是自嘲,还有对个人形象的反转,但底层逻辑是对男女性的刻板印象和这些印象的带有歧视倾向的认知。而且这个段子的主体是她自己,但是观众细想之下也许会自我思考,作为脱口秀的文本我觉得是很好的,类似鸟鸟某些段子的好。另外,还有许多自我剖析,以及和网友观众的隔空对线等等,都是很需要勇气的,也是需要技术的。
但是,再之后一段时间里,开始逐渐“言之无物”,似乎很少具体的事情,有更多的对抽象内容的表达,比如围绕她的种种争议,或者关于她自身的身份位置等,话题越来越单薄,和越来越多的有挑起对立之嫌的全称代词风格。除此之外她段子里的内部梗也越来越多,虽然确实好笑,但有“偷懒”的嫌疑。
这种“直抒胸臆”来表达观点,然后引起讨论扩大影响,我认为这是一种“创作者的懒惰”。另一方面她仿佛陷入一种路径依赖,似乎乐于维护这样的形象,并且习惯性选择这样一种方式。例如最近她和邓紫棋的“辩论”,明明在讨论剧情男女主,但是抬手就是一句“男的精力就这么点吗”,又是使用带贬义意味的全称代词。又说“奋斗要多大劲啊”“我好像说不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让我再观察一段,我一定能找到点”,第一句过于逆天,为了说明观点开始口不择言胡乱论证了;后面两句使我感到,她不想听道理或讲道理只想声明自己、攻击别人。脱口秀这样单人表达的环境,可以说是一种“懒惰”的输出方式,但和人交流依然保留,像是一种路径依赖。很难说是为了节目效果还是个人人设,或者也许她真就是这么想的,无论如何这都不讨喜。

然后谈谈颜怡颜悦最新的两段使我近乎破防的脱口秀(不是因为内容)。

不重要的吐槽

回顾她们的表现,我几乎一直不太喜欢,但也不是讨厌的那种不喜欢。不喜欢的原因很简单,双人脱口秀的节奏问题,她们讲段子的过程几乎没有起伏,就是一句话接一句话,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有效果停顿。由于是两个人,也很难做临时改动,比如现挂、call back和根据观众反应的节奏或内容调整。但是她们和双人漫才又不同,把文本归于一个人说并没有显著的区别(除了关于双胞胎身份的部分),表演上也不需要两人像漫才那样互动。总之,这样的双人表演对我来说听起来有些不舒服(仅仅是关于表演形式,而且仅仅是个人喜好)。

她们的内容几乎总保持在她们在意的、想要表达的范围内,都是尖锐、重要的、值得讽刺的内容,同时也有很多文本精妙的作品。然而后来的作品,尤其是使我眼前一黑的《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的作品,是使我写上一篇的主要诱因。我想鲁豫的点评很精准,大意是:

作品没有把一件事情、一个故事讲清楚,而着重讲一些理念;从播客可以知道有一些想要讲的事情,很在意的点。“我明白她们在做什么,但是效果没有达到”。

关于她们最新《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两段作品,我的看法也是这样,有很多观点,但零散分布着,没有故事或事情作为体现观点的载体,也没有把一个个论点联系起来,而是跳来跳去。结果是只剩令我无聊的讽刺,没有笑点。
这并不使我有什么过激反应,我只是觉得效果一般。这些节目里有很多我觉得不好的作品(后面会提),但那些都没使我厌烦,最多无聊。但是双胞胎的赛前赛后采访使我感到厌烦,她们称“脱口秀非常临场,只能讲自己想讲的东西”诸如此类。这使我感到,她们并不打算改善文本或表演,只期望遇到恰当的观众,不反思怎么改进。我只想说:“菜就多练”。

脱口秀谈论的女性主义/性别话题

我认为脱口秀实际上是很适合谈论这些话题。因为如果从人人平等、互相尊重、人格独立自由、不含偏见的角度出发,这些不公平或歧视都十分荒谬可笑。然而世界就是这么一个荒谬可笑的世界,并且大多数人很难有显著改变现状的能力。指出其中的荒谬之处,也许可以提醒人们思考,并且更多人共同努力,也许有向善的作用。而指出荒谬之处,是我认为脱口秀喜剧效果的重要来源,至少是我喜欢的来源。
一个简单的具体的例子就是,我很喜欢的演员菜菜吐槽外卖卫生巾的段子。在这个段子之前我就和女性朋友提到过,特地用黑色不透明塑料袋装卫生巾,表面是为了防止尴尬,实际上在一众白塑料袋里黑袋子更明显了。更何况,买个卫生巾有什么好尴尬的,本质上和卫生纸一样是卫生用品,只不过只适用于一半人的特定时间而已。咸豆腐脑也是一半人通常只在早上吃的食物,有什么羞耻的吗(但是甜豆腐脑确实不行)?顺便再指出另一个没在脱口秀里看过的日常生活荒谬之处:电视广告可以有人流广告,但不能有避孕套广告(细细想来挺地狱的)。

另一方面,脱口秀除了作为喜剧节目外,是否需要承担某些功能呢?当然,喜剧就是让人快乐一下的,不一定需要承载什么意义,或者夸张地说,具有教育意义。例如漫才兄弟的作品我就看得很开心:内容没什么营养,靠两人的配合表演和各种无厘头搞笑,并且很对我胃口。一个纯娱乐作品/演员,没什么不好的,除了开心也没有什么额外好的。但确实很多脱口秀尝试传达一些想法,无论是讽刺、反思还是正能量。例如庞博,某种程度上是脱口秀演员中的“异类”,经常传播一些积极向上的内容(我还真听到了一句“我要去上海”,是十八岁的我自己)。

女性主义等话题是值得一讲的,但应该以何种形式出现呢?虽然我在这哔哔赖赖,但是我确实也只是个嘴巴选手,我也没有答案。写不出来了,突然叹气,有种无能为力的悲伤。

女性讲脱口秀

讲女性主义话题有一个尴尬的情况,男性似乎不适合讲,但女性如果讲太多这样的话题又容易显得局限。
不过也许还有另一个解决方法,即用女性视角来观察世界,这也许是一种女性主体性的体现。例如赵晓卉就不怎么谈性别话题,而是讲职场更多一点。

Tip

再次推荐一部电影《犬之力》,它由女性导演简·坎皮恩指导,但主角大部分是男性。在电影中,不仅探讨了女性在婚姻和家庭中的位置,也着重以女性视角表现来在父权制社会下男性的困境。卷福所饰演的男主是一个牛仔领袖,必须具有“男子气概”,但同时他是一个同性恋。一个心思细腻的男同却要表现出粗鄙野蛮的牛仔形象,这是他的困境,这是男性导演难以察觉或描绘的现象。

女性声音并不意味着必须显著地谈论女性问题,否则也许反而将女性主义运动困在这样一个局部里去。这个局部是重要并且当务之急的,但并不是全部。毕竟女性主义的宗旨是平权,而非追求权力的倒置。

向下的脱口秀

这里说说我迁怒的部分,即不是针对她们本人的,而是对这种“懒惰的”创作手法的看法。

我想要使用的“向下的自由”中“向下”的含义,是指一种可以轻松实现目的、但放弃某种尊严的自由,也类似于波伏娃所说“听之任之滑下去”的自由。

男人的幸运——在成年时和小时候——就在于别人迫使他踏上最艰苦但也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就在于她受到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一切都促使她走上容易走的斜坡:人们非但不鼓励她奋斗,反而对她说,她只要听之任之滑下去,就会到达极乐的天堂:当她发觉受到海市蜃楼的欺骗时,为时已晚:她的力量在这种冒险中已经消耗殆尽。

Important

这些词句都仅供参考,大家对这些概念和论述有各自的了解,不同的了解也会曲解我这里想要表达的“向下的脱口秀”的含义。
而且,即使这两个参考都来自女性主义或与之相关,但我依然不是针对女性或女性主义运动,我想要讨论的是关于创作者和表达者的自觉,以及关于舆论、媒介、传播等社会学的问题。

例如我常去喝酒的地方,有一家酒吧的广告是“十点后带多位女生可以打折”(使我过于不适所以没看具体时间和折扣),明晃晃地利用女性,但是确实打折了,怎么办?还有更多“滑下去”的例子,比如B站展示男士穿搭的(开幕挥手摇雷,这个形容是评论区看到的,太逆天了)女up主(怎么有几个我一直点不感兴趣、不想看还一直刷出来啊,还有充电专属视频,这是要搞青少年只有电扇吗),或者“弹琴”up主,或者更多显而易见并且性质恶劣的例子。

抽离这个内容而保留这个形式,我想说的“向下”是指,选择一种简单的捷径,来获得原本需要认真努力的方式和优秀的工作可以获得的回报。也许更恰当的形容词是懒惰。当创作者想要表达一个观点或论点时,我受到的关于议论文的教育是要有论据、论证和论点。说服对方、证明自己的论点、向大家展示自己阐述内容的重要性,是需要论据和论点的。然而,现在有这样一种方式,即激烈地叙述论点甚至夸张化,跳过论据和论证,唤起一些群体的共鸣,将一些人拉到统一立场。这种方式可以获得讨论、可以获得支持,但是有多少是来自作品本身呢?
比如,现在支持杨笠的人,是单纯因为她的脱口秀水平吗?有多少人是借她的口,来声明自己呢?有多少激进女拳,用“男的被普且信破防”这种表面效果四处攻击、洋洋得意?同样的,又有多少男的借着攻击杨笠来发泄自己的各种不满呢?不仅最初的表达者选择“弹幕最多的打法”,后来敲弹幕的人们也越来越倾向于使用“石砸狗叫”或者“吃女拳饭”的话术来互相扣帽子、拒绝沟通讨论。“杨笠”已经成为一个被讨论和使用的符号,被各种人利用,但杨笠的脱口秀去哪了呢?

Note

比如说,杨笠抽烟被人拍照,并且用她讲王源抽烟的段子对比,借此攻击她。然而那个段子本身就是在讽刺,明星的公众形象和个人生活是分开的,不要管别人闲事。然后一些男的莫名其妙说什么回旋镖,直接栽到被讽刺的坑里还不自知。这就是没有思考能力,看见个符号直接应激反应了。再比如京东事件,大家抵制的并不是杨笠本人,而是这个符号背后的一些极端女拳,和真的挑起性别对立吃流量饭的小人。并不是杨笠去找上他们,而是他们找上杨笠。
同样的,赞美付航并用他来攻击杨笠小鹿的人,也一样是把“付航”作为符号而已。
当然,用“普信男”去攻击男性,嘲笑“男的真容易破防”来精神胜利的人,不妨也反思一下。
这种互相攻击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冤冤相报何时了。

另一个例子是格蕾塔·葛韦格,《小妇人》《伯德小姐》的导演,这两部电影我都很喜欢,精致、细腻。《小妇人》塑造了一位值得尊敬的、有才华、有勇气、有智慧的主角,但也不限于此,四姐妹每个人都有鲜明的特点;《伯德小姐》不仅塑造人物,还描述一种环境、多代人之间的关系,结尾母亲开车绕机场的片段和女主写信的片段,都十分感人。这两部电影本身都是毫无疑问非常出色的。然后,导演还拍了《芭比》。如果只看《芭比》这部电影本身,它真的好吗?至少和前两部相比,风格骤变,不再那么细腻了。比如,备受好评的老太太说“I know”的片段,情感的塑造我认为不如前面提及的《伯德小姐》的片段;另一段是一长串贯口一般表达女性困境的长台词,从电影叙事来说,生硬。然而,这两段在现实世界里影响力明显,我想一个显著的原因是它们所表达的观点非常鲜明,并且非常容易引起共鸣。《芭比》整部电影以其话题而非电影内容而广为传播,被人讨论,像杨笠一样,一时间也成为一些男男女女互相“筛选”的工具。
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有意还是无心,杨笠、颜怡颜悦和《芭比》都从这种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中获益,被一些人看到、讨论、支持;同时,也被一些人非议、攻击、抵制。可是,她们的作品变成了依附于某个符号上的附属物,更多人似乎只是利用这个符号来声明自己,无论这声明和原作或者原作者是否有关。创作者、表达者本人,以及作品本身都消失了。

我的愤怒在于,我认为选择这样的创作方式是“懒惰”,是作为表达者、创作者的一种自我放弃。非不能也,实不为也,无论是格蕾塔还是杨笠、颜怡颜悦,她们都曾有更出色、更细致的作品,但新的作品给我的感受是,有意通过符号化的观点来尝试引起讨论,利用话题本身的热度而不是完全靠作品本身。
然而,我并没有这样愤怒的权力和立场,我没有资格去愤怒。一方面,作者并不一定真的是因为懒惰或者选择“向下的自由”而用这样的表达方式,我们并没有证据去做类似于“挑起对立、吃女拳饭”这样的指控;另一方面,作品被符号化也许并不是作者的本意,更多取决于社会环境等外在因素,作者被裹挟至那个口诛笔伐的风口浪尖,甚至作者在恶劣环境下被迫选择符号化自身,才能有声音。在这个意义上,我的失望大于愤怒,或者说愤怒来自于失望。这失望不是对作者的,而是迫使作者如此选择的这样一个环境。

另一方面,《芭比》的作者不止有导演,还有主演兼制片人兼发起者玛各特·罗比。我对导演的认知实际上是停留在前两部电影上的,并延续到了《芭比》;但是还有另一个视角,就是“芭比”的视角。这个视频启发了我(使我注意到这个视角),我也没有自信说得更清楚,所以直接放连接(但是广告部分感觉有点生硬):

离开创作者的角度,而考虑传播观点的角度。不得不承认,在表达女性主义内容的作品中,我并没有也没能力真的站在女性的处境去考虑,我没有去重视她们的困境、她们需要发出声音的迫切需要,而是非常旁观者的角度从“创作者”的立场去分析。杨笠、颜怡颜悦、echo、山河、唐香玉、小鹿、鸭绒、菜菜等,还有黑灯、小佳,都在努力发出声音,让人们注意到被忽视的群体,看到他们的处境、社会的不公平。人不是高高在上或者在象牙塔内的,有时纯粹的理想主义不过是幻想,我们**就是**生活在一个会令我们失望的世界里,这是一件使人悲伤的事情。“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但保持沉默不会让世界变好。我不同意“矫枉必须过正”的说法,但糟糕的是,我并没有更正确的答案。所以在这一节,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没有完整的想法。也许我至少可以努力限制我自己,理智冷静地思考,接受其他视角、坦诚承认错误,不去“懒惰”地符号化他人,或者省略论证地输出观点,沦为我所鄙夷的“懒惰”的创作者。
Important

到此,这一节依然没有直接讨论关于女性主义或女性运动的话题。我所说的是我从创作者角度的看法,以及“观点主张在社会环境下的传播与影响”这个角度的看法。对于后者我的想法还很不成熟,没有想明白该如何做,甚至说不清楚我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与我观点相悖,大可以互相讨论,不要把我符号化,也不要把自己符号化。

重新锐评

在诸多声明和分析之后,再来谈谈脱口秀。这段不怎么重要,就是随便口嗨评论一下,以及发发牢骚。

脱TA:

  • 呼兰:好。感觉他有自己一套方法论,什么事情都能写,稳定输出,保证下限,并且常有上限很高的作品。另一个特点是,经常有非常一针见血的观察和角度。例如过去有一起主题是“躺卷之争”,开头很快一句:“我躺有躺的价格,卷有卷的价格”,立刻把话题从个人转移到经济结构上。不仅一针见血、简单清楚,而且好笑。牛
  • 徐志胜:好笑,但是有点没内容,可以比喻为“挠胳肢窝逗人笑”。尤其是后来综艺和电视剧演多了,而且总是讲这些内容。我没看过那个电视剧,还总讲类似“小范大人来啦”,就很难受,本质上像内部梗。但是他很真诚,他知道自己不好笑了,也承认故意扯着嗓子大声说话(这点我挺不喜欢的),很勉强。总之,喜欢他这个人,不太喜欢他后来的脱口秀。
  • 何广智:一开始很喜欢,把日常事情描述地有趣,其实是非常技术的。然后一段时间和徐志胜类似,也开始大声说话,和参加综艺之类的梗,有点无聊。但是最近又回归一开始的风格,戏称为“传统脱口秀”,好。
  • 赵晓卉:好。她的段子我最喜欢的,是那些仿佛“急了急了”开始猛烈输出的段子,比如吐槽kid的ppt,吐槽复活赛制导致自己错过五月天演唱会,还有经典的淘汰感言(开辟新赛道)。情绪很强,效果很好。另外,她是少数不讲女性话题的,而是讲职场的,并且因为有工作所以似乎也不太在意脱口秀成绩。好酷。
  • 步惊云:之前吐槽的时候好像把她和彩玲搞混了。新一期她的进步好大,表演上了一个档次。从女性企业家的视角讲,大女主的感觉,好。
  • 孟川:不愧是总编剧,文字水平太高了,不是整体文本结构,而是每个字词句,简直是玩弄文字。质子、电子,什么鬼东西,好玩。
  • 小佳:用地狱笑话讲身体缺陷,好。严肃的问题娱乐化的消解,而且作为段子本身也好笑。后期又尝试转型,不讲自身,效果也不错。
  • kid:好。替父还债、双相情感障碍,包括之前在思文、程璐夹击下讲的父母离婚,都是沉重的话题,但是讲得效果确实好笑的,好厉害。
  • 冉榕Echo:讲的内容很沉重,也发出了声音,让人关注到这些社会问题。不过可能是心理压力或者别的原因,看完更难过而不是开心。
  • 山山:前两段都挺好的,后面有点无聊,似乎只讲自己年龄的地狱梗。可能是因为第二期暴露了自己老兵的身份,感觉比我还硬朗,所以后面的“当场去世”梗有点不可信了。
  • 菜菜:好耶,吐槽卫生巾,好犀利。有点像何广智一开始讲理发,一件事不断地翻包袱;更好的点在于,讽刺的事件或者说表达的观点也很有价值。
  • 鸭绒:脱发和美的定义那个段子,愿称之为整季最佳。那一期被淘汰了给我气够呛。
  • 漫才兄弟:纯神经病,但是我也是hhhh
  • 毛豆:不喜欢。单纯个人偏好,一堆事情堆在一起,也没太听出来什么结构或者文本。似乎和漫才兄弟是类似的,只是没对上我的神经病。
  • 山河:好。好温暖的一个人,用温柔细腻的风格讲故事,喜欢。在采访和番外里提到,自己虽然吐槽了很多,但是自己也没什么办法,有情绪也倾向于自己消解,让人心疼;可是她向外却没什么攻击性,真好。淘汰后她说“我们要对抗的是这个世界的规训”,真好。
  • 小鱼:被霸凌的事也能开玩笑讲出来,真好,可能这就是1900分的自信吧hhhh。(吐槽:你那个手别晃了hhh)
  • 张骏:没以前好笑了。似乎线下多一点,参加节目就是露个脸。
  • 哈哈曹:讲故事风格的,表演也很好。第一期发挥太差了,搞不明白脱口秀怎么这么喜欢讲rapper。

喜单(没有追,在B站随机看的):

  • 于翔宇:好稳的文本,最喜欢的一段:

一部分人的需求被忽视,最终一定会影响到所有人…我跟我女朋友一起去逛街,如果她要排队等厕所,我就要在旁边等她。

这个段子包括前后的内容整体是很认真的,可以看作对现实中各种对立的一种回应。结合山河的话,女性的对手不是女性,而是社会的规劝;女权的敌人不是男性,而是父权制;父权制下不仅女性被压迫,实际上所有人都是不平等的,每个人都在某个方面是受害者。“世界不需要语言来精装修,只需要少点宣传墙,多点卫生间”,不要沉迷于口诛笔伐,或者批判反省,或者自夸自擂,真正能有所改变的,是切切实实地去做事情。这些是内容本身,于翔宇让我喜欢的是,他用“陪排队”这样一个简单的生活小事来展开,而且讲得幽默风趣,很厉害。

Note

我不是说传播思想、发出声音不重要,而是说不要沉迷于此。让更多人意识到需要改变当然是好的,这样才会有更多人去改变。但是,只说不做是没用的,只做不说是低效的,缺一不可。

  • 南瓜:好真实的人,用喜剧方式讲底层生活,很正能量。出名后开罚单要给“to签”,有点“小人得志”的味道了,好可爱hhh
  • 刘旸:不了解,感觉是中等偏上,很稳定。不过不是很对我胃口。
  • 小罗:很大气,有点不在乎名利的意思,有点江湖气。似乎喜欢从生活的小处找到喜剧点,好耶。
  • 阎鹤祥:用相声技术硬讲脱口秀,不容易。
  • 唐香玉:她被杨笠激励,但没有我不喜欢杨笠的那些点,所以对我来说她是青出于蓝的感觉。
  • 小鹿:没啥感觉,和周奇墨类似类型,我愿称之为“脱口秀熟练工”hhh后来听说一些决赛讲完搞凉场子的情况,还有周奇墨的反应。结合我后来补的那种一个小时专场的脱口秀,确实会有很长的故事,在专场里确实效果好,在线上尤其比赛的场合确实不行。但这些他们当然清楚,自己选的就自己受者,有啥好说的呢。顺便放一个视频:
  • 付航:接着上一个话题说一下付航是怎么解决“时间太短不够专场”的,他一整季的几段作品,可以连起来做专场,这个“专场”切成几段,都能使他晋级,而且能让观众保持记忆。比如说passion,有点东西,猴等等,这几个梗一直连续到最后一场,实际上达成了专场的效果。另一方面,他最后的底子“我在家里等你”,确实是一个男性视角的叙事,好像没那么“正确”。可是,这就是活生生的他自己,他讲的故事都完全是他自己。结合“喜剧之王”这样一个模因,付航讲的就是一个小人物的故事,就像星爷塑造的一个个小人物。他对生活的嘲笑,不只是对生活不合理的嘲笑,还是“你无法打倒我”的嘲笑。看到知乎某个回答的一个总结,这就是大家厌倦了后现代解构一切的讽刺,重新喜欢这种真诚、实在的故事。而且,这是一个正向的故事,他只冒犯了自己,他尊重所有人。
Note

顺便,“只要勇敢做自己,就总有人来爱你”,这一句被两派人用来和“普通却自信”作比较,付航和杨笠都被当作攻击的手段了,这不好。付航说的做自己,不是大专学历、保安工作、长相丑陋的自己,而是在霸凌下不作恶、没有把“李哥”舔过的冰棍给校霸、没有给领导推荐司机、相信生活刚刚开始充满passion的,善良、努力的自己;杨笠说的自信,不是相信自己、不自卑,是自负而不自知。
怎样才能少一点互相攻击,多一点理解,多一点思考呢?


再谈脱口秀:一些澄清和狡辩,以及再次锐评
http://hiraethecho.github.io/hexo/essays/talkshow-patch/
作者
Hiraeth
发布于
2024年10月29日
许可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