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玩他们的游戏

本文最后更新于 2024年12月21日

不要玩他们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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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太长可以看摘要版

带女朋友一起去看《好东西》,收获今年在影院的最好的东西。虽然我习惯批评风格的影评,但是这一部看完(实际上在看的过程中就感到)充满愉悦欢喜,使我只想赞美它。

观影体验太好啦,难得有大家可以一起欢笑的电影,听到别人的笑声感到快乐而不是感到聒噪。结束时甚至一起鼓掌,开心。
beta版本,刚写完没修改。

在开吹之前,先骂一下人。
首先是那些莫名其妙抵制电影的人。在预告里仿佛只看到结扎两个字,满脑子结扎把脑神经扎住了,临床症状是除了“龟男”外什么词都想不起来了。可以想见是因为一些女拳ptsd,但是这一部电影恰恰相反是反女拳的。因为误判而错过甚至抵制辱骂,太没意思了。
除此之外,没看过或者没看完就对内容发表评价,虚空打靶属实逆天。
至于看过之后,批评内容散乱情节不连贯,诚然有这样的特点,这种电影风格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弊病,也是赏析的角度。但是放大个人喜好而扭曲客观评价,我认为不可取。简单来说,某个观众喜不喜欢和电影好不好,是一定程度上分离的。
另外,把这部反女拳电影当武器打女拳的,抓男朋友测试的,只能给女性主义运动拖后腿。

对话

这部电影并不是叙事风格的,而是以观点和内容为中心的。从导演自身采访可以看出,她是十分有表达欲望的人,并且并不十分在意通常电影中强调的视听语言或故事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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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某种风格有个人偏向而喜欢或不喜欢,是很正常的,即使个人倾向上不喜欢,也可以从审美角度赏析;但是因为不喜欢而拒绝审美,这是一种知性上的懒惰和无能。
我喜欢这种“喋喋不休”的电影,喜欢这样和作者对话。而那些因为电影画面视听和故事不够好而认为是烂片的人,将因此错失一大类审美对象,为你们感到惋惜。至于没有看就哔哔赖赖的,多少有点可怜可笑。

死侍诺兰讲脱口秀

这部电影某种意义上像是一长段脱口秀,并且是用故事讲表达观点的那一类。但是死侍诺兰讲脱口秀是什么意思呢?
死侍和其他超级英雄、反英雄的最大区别、最大魅力是什么,血腥暴力、幽默、反英雄、话痨?这些都不是,死侍最核心的设定和魅力来源是打破第四面墙,来和观众直接沟通,实现特别的效果。
诺兰电影的特点是什么?首先,诺兰电影的电影很多故事往往都相对简单,中心思想实际也是易懂的,但是他的叙事技术是顶级的。比如最新的《奥本海默》,我认为也是他技巧最好的电影:故事非常简单,就是奥本海默领导曼哈顿计划,然后再被麦卡锡主义迫害;中心思想深刻复杂,但是电影本身讨论并不多;真正出彩的部分是叙事结构的巧妙,不同时间线上不同视角,反复出现、互相呼应。类似的《敦刻尔克》,也是内容一般、思想简单,但是三条线叙事交错互相呼应。

不重要的闲话

所以诺兰的很多电影给我的感觉都是十分精巧的工艺品,但思想并不有趣,并不是我喜欢的风格,但是手艺确实好。

所以一个能向观众讲话的导演,用诺兰那样反复交错的技术,不是叙事而是用在表达观点上,这样讲一个长篇脱口秀,会是什么样子呢?以我浅显的浏览量,在国外有伍迪艾伦(尤其是《安妮霍尔》),在国内今年我看到的,就是邵艺辉的《好东西》了。当作者内容充足时,作品就如同一本书那样,使观众产生与作者交流的感觉。接下来就谈谈我所感受到的交流的话题。

公众号与电影的互文

首先是公众号和电影的互文,通过电影中公众号的情节给电影本身做了注脚。为什么拍成喜剧而不用更沉重严肃的风格?因为不想要苦难叙事;为什么还要重复叙事这些内容?因为还没被看到的不足以被称为重复。电影中还有一句话出现多次:

我正直勇敢有阅读量

这句话不仅是说小孩王茉莉,也是说调查记者王铁梅,也是他们被攻击的公众号,最后也是在说这部电影(当然,阅读量的含义并不相同)。导演知道这可能是有争议的电影,这是个表达太多的电影,知道谈论这些话题是吃力不讨好的,尤其会有诸如“极端女拳”的愚蠢发言。但是,这是正直的行为,表现出善良,而且将会有阅读量(有观众,有社会关注和讨论)。所以即使如此也要做这部电影。

职场女性的无偿家务劳动

在开头关于公众号的第一个场景,那篇枯燥的文章标题是《职场女性的无偿家务劳动》,这个话题也已多种方式出现在电影中。
首先,这是一个客观存在、众所周知的问题。尤其在中国妇女运动的语境下,女性解放常常是作为无产阶级解放的附属任务来处理的,这是马克思主义资本论下的看法。但是马克思的资本论,尤其是关于劳动的论述,并没有把女性的家务劳动当作生产劳动,或者说只有使用价值没有交换价值。私领域和公领域的划分,以及妇女被困于家庭结构中,恰恰和这些家务劳动密切相关。
但是,这样一个问题却成为一个被忽视的问题,成为一个房间里的大象。小叶房间里,就有这么一个大象。(当然也可能指疫情对中国的影响)

为了表现这种家务劳动被忽视的现象,电影奉献了它最精彩的一段声音蒙太奇:小叶给小孩听铁梅家务劳动的声音,而小孩将其识别为雨声、海豚等声音。这里有两个意向:家务劳动是被忽视的,所以我们无法识别这些声音(当然,实际上其他声音普通人也听不出来,声音特效是电影行业的一个特别工作。但这里我想说的是这么个意向);并且这些家务劳动并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而是和茉莉猜测的那些事物一样,是重要的、充斥在生活中的、不容忽视的。

上野千鹤子和女权表演艺术家

将家务劳动纳入生产或再生产过程中,改造马克思主义用来实践于女性主义运动,这是上野千鹤子自认为重要的学术工作(这部分可以参考她的书《父权制与资本主义》,这本书也出现在电影中)。

除此之外,上野千鹤子也在电影中多次出现,并且前夫哥贡献了经典笑话:

你读过几本上野千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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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很有趣的表述方法,用作者指代其书。在一本艺术史书中谈及波普艺术代表人物安迪·沃霍尔时有类似的情形,当时的上流人士有时会说“去买一幅安迪·沃霍尔”。波普艺术试图探索艺术品、复制品、商业品和流行文化、消费主义的关系,但这些对上流人士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时髦的东西。他们不需要知道沃霍尔的作品是何含义,只需要让人知道自己买了他的作品,于是自己就是艺术收藏家了,是懂艺术的人了。

在这部电影中,上野千鹤子是个什么意象呢?首先,它是女权表演艺术家前夫哥的时尚单品,用来塑造只有理论没有实践的男性。不仅没有实践,甚至对理论的理解也是浮于表面,张口闭口结构性压迫,表现出来的不是他的思考,而是一个复读机。对他来说,上野千鹤子就如同安迪·沃霍尔一样,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名字、这个符号,来表现他的进步。细小的区别在于,一幅安迪·沃霍尔只要挂墙上就好了,而读上野,多少还是需要一些名词。
现实中自然不乏这样赶时髦的男性,尤其是那些在父权制下身处高位的、拥有性资源的男性,反过来用批判他们的武器来诱骗不清醒的女性。父权制看似退让,实则将反抗限制在可控范围内,反而巩固了自身的统治,这于资本主义的机制如出一辙(通过支持劳动者工会来允许有限度的反抗,实则巩固自身)。也许更直白的例子是韩国财阀允许那些批判自己的电影:好了,你们骂完了,我们继续赚钱,继续控制。

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女权表演艺术家并不仅有男性。女性主义运动发展至今,有诸多不同的流派和理论,也有不同的实践思路。仅读过上野一人并且奉为圭臬,没有批判和自身思考,多少也有点狭隘。更不用提在一些极端女拳的语境下,许多严肃深刻复杂的女性主义运动分析被简单解读,成为个别人索取特权的“理论基础”了。
电影中写公众号的新人是个有趣的角色。首先她能写出《职场女性的无偿家务劳动》,并且关注单亲妈妈,显然是有一些理论知识并且十分关心女性话题的。关于她有两个喜剧片段,第一个是铁梅问她“穿的什么衣服”,然后再“链接发我”,第二个铁梅说是“你能不能别吃了”,然后“你吃的那个是我的”。值得玩味的是第二处新人有被打断的高速吟唱:“你不能增加女性容貌焦虑”(具体怎么说忘了但是大概这么个意思),后面编辑部小吵架也有类似的片段。可能是身为男性的敏感,这种把诸如男性凝视、规训等话语挂在嘴上的理论派,是挺吓人的。但电影中这两段都用喜剧效果轻松地滑了过去,并且结合小孩“我不想打拳”的片段,我想导演是对这种高强度理论攻击持反对意见的。

被家庭分离的女性群体

父权制下女性被压迫的局面,并不仅仅是(高位)男性造成的,诡异的是,实际操作上甚至是在家庭范围内同为被压迫者的女性长辈执行的。
电影中承载这一现象的是小叶,例如在讨论月经羞耻时将自己被母亲批评,以及关于大眼睛的部分,母亲将从父亲那里受到的屈辱发泄到女儿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女性被分割在各自的家庭中无法团结起来,在父权制结构下被压迫者没有反抗统治,反而倾向于延续这样的统治,对女儿最大的帮助也限于“在这样的环境下如何顺从以保护自己”。这种情形在过去封建社会中似乎更为常见,即母亲并不反抗对女性的教条,而是教女儿如何顺从教条。例如裹足,出发点在于使女儿能够未来有好生活,可是这个好生活依然限制在父权制、封建制之内,真正要做的是推翻制度而不是苟活。
小叶困惑的问题是,真的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吗?事实是,缺乏觉醒的理论和认知,即使爱孩子也会表现为伤害。想要世代的伤痛在我这里停止,需要一颗善良的真心,需要知道伤痛的原因,需要探索解决的方法,需要坚定的勇气。

三位女主角扮演了家庭中的女性,包括母亲和女儿。小叶在家庭中具有着双重身份,还兼具姐妹关系(铁梅和茉莉的姐妹)。因此,家庭中的种种矛盾都在她身上体现,在这个家庭中对新的关系、新成长方式的探索也十分鲜明地体现在她身上。

恋爱的不同方式

一个缺爱的小叶,就会成为一个寻求爱的人,并且这种期望会遮蔽她的理性。于是她会依恋渣男胡医生,并惶恐被抛弃,即使她知道她得到的不过是肤浅的表现而不是真诚的感情。除此之外,小叶的恋爱脑还有文化塑造的因素,在和渣男床上对谈时就有涉及。即女生从小接触的文艺作品,总是和恋爱相关,仿佛女性生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恋爱。对这一观点在电影中借铁梅之口做出了批评:“你生活里除了恋爱就没有别的事了吗”。《好东西》并没有一味地贬低这种爱情,借小叶之口,“男人还是很好玩的”、“谈恋爱还是很有意思的”,并没有否定恋爱。
而铁梅的这种爱情也被小叶否定,她总在说小马配不上铁梅,认为铁梅“什么样的男人都能找到”。但铁梅眼里选辅导班比选男人睡觉要更重要,她和小马只是课间休息的十分钟,他们都有四十五分钟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在电影《小妇人》中,主角也有一段独白表现这一主题,并且选择写书、出书,而不是按照书中的角色一样和天降白马王子恋爱。这些在导演《爱情神话》后的一段节目发言中也有类似的表达,即女性角色在文艺作品中总在谈恋爱,而《爱情神话》虽然依然主要关注恋爱话题,但是其中三位女主角,甚至配角洋洋,都给出了不同于男导演、男作家或者简而言之男性视角的女性眼中的爱情。

顺便骂人

男人懂个P的女人,《爱情神话》里面骂男导演骂得好。另外,小时候很喜欢《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当时读的那本书封皮上写,高尔基称茨威格是“世界上最懂女人的作家”。现在想想,两个臭男人发什么癔症呢。

导演在采访中说,让你感到开心的,就是好东西。恋爱有很多种,对待恋爱的态度也有很多种,快乐就好。

人是不被定义的

如同恋爱关系的多样性一样,当下常见的话语是“女人是不被定义的”,来说明女性生活的多样性和自由。但这句话被不同人用不同方式解读,正面与负面意义都有。最为极端和难懂的可能是拉康的话语:“女性不存在”,不过这太复杂了我暂时搞不清也说不清。但我更想要使用的话语是,“人是不被定义的”, 将这种不可定义从女性扩充到所有人的范围内,就像把女权扩充为平权。

电影中诸多笑点是通过角色与传统形象错位来实现的。比如开头铁梅“尾随”男人的片段,来展现“反向凝视”。还有餐桌雄竞戏,通常的文艺作品中更常出现的是雌竞戏,即使导演前作《爱情神话》也是如此(当然其中雌竞的表现方式和其他作品也不一样),洒水脱衣卖肉的戏份更是通常发生在女性身上。铁梅在过去家庭中扮演了刻板印象中在外工作而不顾家的男性,前夫则成为家庭主夫(似乎并不称职),小马是失去家庭的缺爱的年轻人,在恋爱中倾向于向年长者寻求安慰,这似乎常常是少女的形象(大叔萝莉)。在这样的角色“错位”中,导演表达了她的观点,即人可以成为她想成为的样子,没有应该成为的样子。

女孩子打鼓是什么样的?
你怎么打,女孩子就怎么打。

自由的不被规训的

电影中还有一个不被绑架的相对自由的男性角色,就是小马。在和小叶录音的情节里,他身为一个与父权制决裂的男人,拒绝绑架,所以相对自由(但是还是要给小叶磕一个)。在父权制下,不仅仅女性是被规训、绑架的,男性同样也是不自由的。女性运动,推翻父权制,解放的不仅仅是女性,也包括男性。
像男人消费女人那样去消费男人,在父权制体系下打倒男性、夺取权力,这并不是解放女性,只是在这样的奴役下交换了位置,依然被父权(那时候也许叫母权了)和资本合谋规训。即使在现在社会,底层男性也一样不被公平对待的,甚至高层男性也被男性气概限制,并不自由。
而且,为了集体整体上的平等,某些过激行为下,个别女性本来想做的事也被攻击。例如有建模师以自身形象设计游戏人物,被极端女权批评物化女性,但她本身就长那样;盖尔加朵挂了腋毛的神奇女侠海报也被批评迎合男性审美,于是海报P图加上了腋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追求的事情。

我们需要的是与父权制和资本主义决裂的人,是不被规训、自由行为的人。

要给年轻人机会

对于年轻的、反思的、善良的人们,如果缺少知识依然可能犯错误,就像小马撕内衣一样。这是因为他没有这样的知识,只能在过去肮脏污浊的环境里被浸染(指看片)。就像日料店的片段里对月经的讨论,有男生以为月经是蓝色的(多少有点夸张成分),在这个环境下,即使是支持女性的善良的男性,很多时候无从学习相关知识。不仅如此,女性身处的许多困境不为人知,女性没有话语权的一个后果是,年轻的支持女性的男性也一无所知。
这种情形下,铁梅的选择是“要给年轻人机会”。女性主义运动要为世界上一半人获得平等地位而努力,这种不平等的现状是所有人有意或无意、自愿或非自愿中共同塑造的,打破它也需要所有人的努力。也就是说,真正女性运动的成功,必然依赖男女性的合作而非对立。年轻人要学习、探索,反思过去的错误和社会的不公正,像小马那样明白自己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而这个过程里需要被给予犯错的机会。

荒诞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不公正,实际上是荒诞的。比如前夫哥和其他坏爸爸比炫耀自己是个好爸爸,但是实际上都是正常父亲应该做的事;世界上一半的人都在流血,月经也不是羞耻的东西,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从小孩的未加规训的纯净的理性出发,拨开那些表面的90%荒诞,看到剩下那10%造成现状的权力体系,这样才能看到真正的问题,才能探索解决的方法。
小孩最后选择做观众,选择观察世界;但不仅于此,她还有写作,要表达,把看到的东西写出来,让更多人看到。

做小孩

观点需要人物来呈现,这一节来谈谈电影中的人物。每个人物基本上都带有某个群体的鲜明特征,把这些人物放在一起,他们之间就自然会有交互,于是这种交互就不仅是个人的关系,也反应出社会中各个群体间的关系。

铁梅

我认为铁梅代表的是较早期的女性运动,并且带有中国特色的“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特点。这一阶段所强调的是女性和男性的共同点,女性应该享有平等的政治权利,被法律公平对待;男性能做的女性也能做,男性的特质女性也可以有。
但是,这样的看法也抹除了女性自身的特质,即使获得了权力或权利,也并不完全自由;不仅如此,这样的诉求实际上给女性添加了巨大的负担。像铁梅这样的单亲母亲,即使她已经这么强大了,但依然达不到“完美”的形象,她也确实有很多没做到的事情(影片中公众号的一些恶评,出于恶意,但客观上也说明来事实),例如家庭教育上的失职。

Note

《芭比》中也有一段类似的讨论,例如芭比在刚见到女儿萨沙时的那一串攻击,和破除父权制洗脑的话语。现实生活中对芭比形象也有类似的批评:她塑造了完美女性形象,起初是为了体现女性的可能性,走出厨房;后来却成为对女性不切实际的要求,乃至这种规训。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当然包括父权制和资本主义合谋对这种女性主义的利用:女性可以自由做任何事,但必须要做到完美,而这完美是不可能的。

我们仍然在执行父权制,只不过隐藏地更好了。

现实中苏联也尝试过这种风格的女性主义,被许多人引用“苏联真的让女人下矿”。但是仅仅“让女人下矿”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很明显电影的观点是,女性不用做到完美,我们可以搞砸,大家都在搞砸各种事。

可是谁是裁判呢?

没有裁判,我们是自己生活的裁判。重要的是,继续自由努力地生活。

顺便谈一下前夫哥,虽然主要是笑点担当,但他确实也是女性主义运动下男性的实践者。例如他去做家庭主夫,尝试打破父权制对男性的规劝(虽然执行得一般)。虽然把上野当自己的时尚单品,但确实在学习女性主义理论,来探索男女平等世界里,男人该是什么样。
他作为首先实践的一代,也面临首先的困难,比如他对茉莉说“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接受不工作的丈夫”,他也是社会不接受的男性。这“不是男人的错,也不是女人的错,而是结构性问题”。这是个笑点,但也是个议题。

小叶和小马

小叶和小马是代表的是迷茫的年轻一代,尤其是在家庭中受到伤害的一代。双方都是缺爱的,尤其是母爱,小叶面临被女性继承的压迫,受到扭曲的母爱;小马则完全失去母爱,并且和父权切割。

或许这里该有一段拉康式精神分析,但是我不会。

他们共有的特点是,善良,但不知道怎么做。他们从身边人学习,从仰慕的人学习,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他们大有可为。而且他们也影响着更小一代那些还未被“污染”的小孩,未来的希望在这里传递下去。

从故事角度分析,可以把小叶看作唯一女主角,她在生活中遇到其他人,并对自己的生活进行反思。(仅仅是故事理解的一个思路,不是说双女主不好的意思。)

小孩

小孩虽然是最有灵气的角色,但实际上是个工具人,她扮演导演的嘴替,同时又寄托着对未来的希望。
小孩子全新的大脑,没有刻板印象和偏见,没有被污染过,所以有童真式的干净清澈的理性。善良地使用这样的理性,能够更准确地看到生活的不公正之处,能够更公正平等地追求和塑造这个世界。
可是当下的世界仍然是一个不公正的世界,仍然是他们的游戏。小孩迟早要上台,也迟早要面临这个世界。但是,我们可以寄希望于小孩们可以创造一个新的游戏。小马把鼓槌交给小孩,就是将接力棒交给她们。
小孩最后的选择,也是导演的选择,是导演为改变世界做出的行动:做一个观众,观察世界;然后写作,表达自己。

温柔而坚定

这部电影和导演,都有一种温柔但是坚定的姿态,是不具侵略性的强大。

温柔轻盈的电影

和《芭比》的不同是,《好东西》更加温柔轻盈。即使有诸多困境,但整体氛围并不那么沉重。有许多要批评批判的内容,但并没有针锋相对的矛盾,几个男性角色也没有可以夸张的丑化,每个人都被包容了。

《芭比》虽然也是轻松喜剧,但在粉色外表下,实际变现了非常尖锐的矛盾,比如美泰公司对芭比的追捕、芭比乐园父权制的建立、芭比们的反夺权等。但是,一个被容许的反叛就成为一种景观,成为无效的反叛。为了解放女性的芭比,成了资本世界的玩具、消费主义的工具,《芭比》也是。

《好东西》并没有给出太多解决方法,但是它给了人们希望的感觉。

坚定勇敢的导演

在温柔轻盈背后,需要的是勇敢和坚定。从导演的访谈,到前作《爱情神话》和这部《好东西》,她的电影和她本人都给人温柔、轻松的感受。但是从她表达的内容来看,她的立场、观点都是非常强有力的:她不仅仅是要改善女性处境,而是要推翻整个造成现状的体系,绝不妥协于表面的让步。
过去女性被迫处于的困境,原因之一是没有可供参考的范本。身为编剧,身为女性,她最初的创作也陷入过去男性作者主导的范式中,从男性视角塑造女性形象、创作故事。但现在,她努力做到的是创作新的范本,来供观众模仿。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样的世界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导演才能做到。

对,就是在说贾玲不行。

本来这里是应该写一些批评的部分的,但是出于过分喜爱,我要改为辨析,来为这些看似的缺点辩护。

表达破坏叙事

很明显,电影为了表达观点破坏了电影的叙事,甚至有些人认为不能称为电影。我认为这种看法只能作为意见而不能作为批评,或者说只构成事实判断,但不是价值判断。
《好东西》本身的目的就不是讲一个故事,而是作为一种表达手段,是一种集中式的对现实的反映。一个想要说理的电影没有说清楚,一个想要讲故事的电影情节混乱、角色形象单薄,或者一个科幻电影设定矛盾,那么可以做价值判断为不好;但是不能因为A不是B而说A是不好的。

Note

比如说《星际穿越》,作为科幻片很不好,肉身穿黑洞等片段过于机械降神,从科幻角度来说情节很差;但是作为故事片,传达“爱能穿越时空”这样的鸡汤主题(我个人情感上认为这个主题也挺拉胯的),它是讲的很好的。

《安妮·霍尔》

这里想要提一下伍迪艾伦和《安妮·霍尔》,整个电影都是导演自己的碎碎念,他在其中完全在演自己。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个表达观点的电影,但是捏造了一个虚构的故事作为载体。这个故事的叙述十分破碎,并且有大量直白直接的打破第四面墙,充斥着超现实表现手法,刻意塑造一种间离效果。

刻意扁平的男性角色

《好东西》中除了小马,其他男性角色都非常扁平,就像《从21世纪安全撤离》中女性角色十分扁平。乍一看这是一个缺点,但是另一种解读就是,这是导演一种狡猾的刻意,用来提醒观众过去女性角色是如何在男性电影中被凝视、物化的。而且,善良的导演并没有全面丑化男性,甚至塑造成了可爱又迷人的反面角色

留下问题

另一个对电影的批评是,电影只呈现问题,没有给出解决方案。可是,给出解决方案并不是电影的任务,电影也做不到。《芭比》用歌剧、喜剧的手法仿佛塑造一个happy ending,呈现的效果仿佛是一种阿Q式精神胜利法,甚至是资本对女权的嘲笑。
把问题摆出来,解决要靠我们自己。

疑问

最后我想要提两个问题:
电影的关键情节,表现形式依然是女性落泪,然后拥抱。我们是不是还可以期待其他“范本”?
有一个片段很多人感到感动,但令我困惑。铁梅在地铁上睡着后靠上一个男人肩膀,另一边的女人把她拉了过来。这个片段让人感动的原因似乎是女性之间的互相帮助,那么背后就暗含着“靠在男人身上不可取”。然而这个镜头里,男人什么也没做,甚至他也提供了能暂时休息的肩膀。为什么男人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一些人先验地怀有恶意揣测?原因实际是清楚的,但并不够成合理的辩护。这种恶意的一个极端形式是“男人都是潜在的强奸犯”,还有诸多形式流行于当下生活,无论是男性对女性,还是女性对男性。但是,这种先验的恶意都不是好东西,无助于男女平等,反而加剧男女对立。
我的困惑在于,如此数量的观众,共享这样的恶意,为什么能被如此宽容?现在有一种言论声称男女对立已经没有回头路,到了停不下来的地步。我不希望如此。

我并不认为电影或导演在肯定这种恶意,而仅仅是展现这种场景。

不要玩他们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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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iraeth
发布于
2024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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