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艺术

游戏：交互与创作

近日（事实上已经快一个月了）《黑神话：悟空》大火，玩不来游戏的我（电脑也带不动），只能看直播平台通关了。前两天看到这个无伤武侠风寅虎的视频，突然意识到之前没发现的第九艺术游戏的独特魅力：使玩家成为创作者。

总之，一时兴起谈谈游戏。

七/八/九大艺术

先来回顾一下九大艺术吧：

绘画、舞蹈、雕塑、文学、戏剧、建筑、音乐、电影、游戏

前七个是最早确定下来，基本没有争议的艺术形式。但是什么是艺术、为什么那是艺术，为什么那是好艺术，这些是争论不清的问题了。不过在这篇我想着重讲的是后面的新艺术。

先说两句电影。虽然我很喜欢看电影，而且也认同那句被反复引用的“电影使人的生命延长了三倍”，但是我对电影理论并不了解（读过一本讲编剧的《救猫咪》，感觉写得一般）。又一次在一家精酿啤酒吧遇到一个学电影的学生，问了一些我好奇的问题（感谢他为我解答）。
首先的问题是，如果电影是第八艺术，那么电视剧是否归为其中呢？回答是，电影虽然是讲故事的，但是核心是视听艺术；而电视剧的体量、画面等，整体上实际上是更接近文学（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的。当然电视剧和电影的划分也没有那么明显，例如漫威那些没完没了的联动和续集，经常为了 漫威宇宙 而破坏单个故事的剧情，某种程度上变成了大号电视剧。另一方面，一些制作精良的电视剧也会有出色的画面语言和视听效果。
第二个问题就是，如果说电影与电视剧（文学）的区别在于视听，那么电影和戏剧又有什么区别联系呢？（这个问题的动机是，戏剧需要剧本，有时需要配乐，需要演员舞蹈，某种程度上是文学、舞蹈、音乐的混合，也是为故事添加上视听效果。）回答是，戏剧往往是固定一个舞台不动的，即使有道具舞美，也和实际现实不同。而电影的表达方式明显不同，并且有诸多剪辑技巧，镜头语言，是戏剧做不到的（例如《太空漫游2001》的史诗级转场）。

当然，这七（八）大艺术的分类只是一种说法，也有许多艺术难以如此归类。比如漫画，虽然尼尔·盖曼的漫画作品以图象小说的形式获得文学奖，但显然漫画也具有绘画的特点。再比如装置艺术，似乎处于绘画与雕塑之间；观念艺术（从签名小便池到贴在墙上的香蕉）和行为艺术（阿布与乌雷）等更加难以言说了。

游戏

回到主题，谈谈游戏。有一种说法是电影融合了前七大艺术，那么这么说来游戏就融合了前八大艺术。当然游戏有诸多种类，并不是每一类都具有八种艺术的特点。
我想一个简单粗暴的分类依据是有无剧情。例如竞技游戏的扛把子CS和Dota2，都是无剧情的游戏（有背景故事但是不影响游戏性）；通常的3A大作都是有剧情的，比如战神、GTA、刺客信条，当然还有《黑神话：悟空》。 一些备受好评的独立游戏或小游戏似乎很多是有剧情的，比如极乐迪斯科、去月球、What remains of Edith Finch等；但也不乏一些单纯好玩的无剧情游戏，例如植物大战僵尸。
通常而言，有剧情游戏的魅力很大程度上和文学类似，当然还要加上类似电影的视听效果。无剧情游戏似乎符合人类的某种游戏天性，这一点似乎和其他艺术都不太一样。

无论哪类游戏，重要的是，游戏是如何和其他艺术形式区分开来的，有哪些独特之处？

交互

过去我认为，最重要的区别在于交互。举个例子，诸如《阿卡姆骑士》这样有剧情的动作游戏，会有“电影版”纯剧情剪辑（黑猴也有了），这就几乎与（动画）电影无异了。所以，显著区别就在于，电影是观众单方面接收的过程，而游戏是玩家与游戏/游戏作者交互的过程。电影中十分重要的镜头调度（推拉摇移），在游戏中由玩家控制；剧情的节奏快慢也变成了玩家游戏的进度（当然也可能是卡关了被迫变慢hhh）。甚至，游戏的剧情也根据玩家的选择而变得不同，比如《赛博朋克2077》等。这种交互式的游戏体验，使得剧情游戏和电影、戏剧、文学相比，更加具有沉浸感。

创作

接下来是我最近才意识到的，游戏的另一个独特之处：创作。
开头的游戏视频就是一个例子，玩家在游戏中成为导演、摄影、演员，创作出一段武侠表演。一些玩法可能是游戏作者设计包含的，但还有一些玩法是玩家发明创造并且在设计者意料之外的。在剧情游戏里，玩家依然可以创作剧情，以玩家喜欢的方式玩游戏，以不同的方式达成游戏成就或目的。
这一特点在无剧情游戏中更加明显。最出名的开放世界游戏可能是《我的世界》，每个玩家都可以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创造一切（甚至在《我的世界》里玩《我的世界》。btw红石电路是图灵完全的，所以它确实可以实现一切）。除此之外，CS和Dota两款游戏都脱胎于“创意工坊”，可以说是“玩家创作的游戏”。在Dota中，众多bug一般的设定，例如野怪刷新机制、小小VT二连的错误伤害计算、TA反补陷阱折射魔法伤害攻击虚无目标等，都被玩家实现成feature，甚至进一步被游戏设计者们主动采纳接受。可以说，游戏作品的创作者，是包含玩家的。

审美与生活

在思考诸如人生的意义、该如何生活等问题时我注意到，除开那些依赖理性可以认识的现实和事实判断外，重要的是依赖于审美的价值判断。而审美与艺术息息相关，不仅指需要有审美能力来鉴赏艺术，还指通过艺术培养审美能力，进而将人生视为艺术品并对其进行审美判断。不仅如此，每个人不仅是自身人生艺术品的审视、鉴赏者，也是其创作者。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阐述的荒诞人，最终落脚点便是创作者。在我看来，创作是人类生活的主要内容。

前八种艺术形式，其创作者通常是艺术品的作者而非观众（某些行为艺术可能需要观众参与其中）。一些作品也许能引起共鸣，或者向观众提问以引起思考。但是在游戏中，玩家不仅是观察者，也是参与者，尤其是作为创作者的参与者。他们不仅仅是体验游戏作者所创作的世界，往往还在过程中创作出自己的世界。其他艺术品帮助培养审美能力，而游戏帮助培养创作能力：在游戏内的创作，也许也会激励玩家在生活上的创作（当然游戏内的创作其实也是生活创作的子集）。电影将人类的经验增加了三倍，但那些生命是别人的生命；游戏也许能使人的生活和创作天地增加三倍，而这是属于人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