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是发问
本文最后更新于 2024年12月21日
哲学是发问
几乎每一个哲学入门课的第一节都会尝试介绍“哲学是什么”,并且几乎都不会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当然,待选的答案有很多,例如哲学是爱智慧,是科学之母,是“形而上学”,是傍晚起飞的猫头鹰。
我当然无法给出被完全赞同的答案。与其回答“哲学是什么”,不如考虑“什么是哲学”。在我看来,不断地提问,是哲学的重要部分。
遇到哲学
故事的开始是前几天中科院数学所的几个人和清华集电的朋友约了足球友谊赛,结束后和在清华的高中同学叙旧,谈到了一些关于科学、宗教和信仰的话题,谈到人类的有限性和对人类的看法。谈到在如此这般情景下应该如何生活,为什么要这样生活。
曾经想要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所以尝试读一读哲学。有趣的时,结果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是让我更深刻地了解这些问题,知道这些问题为什么重要,以及,提出了更多的问题 (sad story lol)。
一些人觉得哲学是高高在上,或者无病呻吟,总之与自己并无关系。但实际上,大部分人总会在各种情境下遇到哲学而不自知。
事实上大部分情况遇到需要抉择的生活问题,都或多或少是一个哲学问题:我该怎么做?我应该做善良的、有道德的事,还是对自己有利的事?这至少是一个伦理问题。
尤其在技术和资本主义/消费主义发展的当下,在人和劳动被异化、人的价值/本质不在是劳动或靠劳动实现的情境中,越来越多人面临着“躺”和“卷”的抉择,面临着“我该追求什么”和“我的人生价值是什么”的问题。这显然是生存论的问题。
当然有时人会好奇,我们这个世界是怎样的?我们如何了解我们的世界?这是关于认识论和本体论的问题,也是古老的哲学问题。
当我们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当我们提出这样的问题是,事实上哲学就开始了。但这和通常所认知的哲学似乎并不一样,哲学似乎更“高大上”一点,更玄妙一点。我想这里还差一点点进一步的思考,还差多问一点点问题,只多一点点,但是是关键的跳跃。
关键的跳跃
在酒吧喝酒时,我遇到了一个真实的“关键的跳跃”的例子。当我和调酒师朋友婧杰聊天聊到鸡尾酒马颈(horse neck)时,她说到:“我不会做马颈”
,但又很快补充道:“其实我会,只是没做过。”
Tip
马颈是一杯highball类型的鸡尾酒,用白兰地和姜汁汽水在杯中直接调和。除了材料外,和更为有名和常见的威士忌加苏打水的higball几乎完全一致。
她的意思是,她会做威士忌加苏打水,所以即使没做过也知道自己会做马颈。
那么这里可以问出一个看似莫名其妙甚至胡搅蛮缠的问题:知道怎么做就能称之为会做吗?这样就来到了知识论的哲学范围:掌握关于某事的知识就是拥有这样的技能吗?知道骑自行车的所有知识,但没有实践过,那么能称得上为“会骑自行车”吗?当然这和调酒的例子不完全相同,应该类似于“会骑共享单车就能骑山地车吗”?根据经验,这似乎是对的,但会骑共享单车并不一定会骑公路车。那么一项技能与另一项差多少才有这样的会与不会的界限呢?在哲学中,还有更有趣的“玛丽的屋子”这样的思想实验,讨论了知识
与体验
的关系。
这样作为关键的跳跃的发问,乍一看常常像是抬杠,但如果仔细思考又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能真正解答。西方哲学从古希腊的“逻各斯”概念开始,就有着某种使用理性的传统。将这样的提问贬斥为“抬杠”或者“没有用的问题”,是一种使用经验的方式。例如在数学中,可以用三行四列和三列四行来说明 $ 3\times 4= 4\times 3 $,然而如果深究下来,其实不仅乘法分配律是需要证明的定理,甚至乘法、加法和自然数都是需要定义的。这一套皮亚诺公理,是自第三次数学危机以来数学基石的一次重要的发展,是理性对经验的胜利。
运用理性,进一步提问,这是跨入哲学大门的重要一步。
巴门尼德的问题
在历史上,许许多多哲学家提出过各种各样的问题:世界的本原是什么(泰勒斯,恩培多克勒,德谟克里特等)?世界的动力是什么?世界有目的吗?如果有,是什么?人是什么?任何世界的关系是什么?人能认识世界吗?人能获得关于世界的知识吗?人能获得多少知识、如何获得知识、如何对自己的知识达到确信?什么是善良、道德?人是否应当追求道德?人能否实现道德?人应当过怎样的一生?人如何思考、语言、生活?
哲学家提出的众多问题中,巴门尼德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影响了西方哲学之后几乎所有的历史,可以说发起了古典西方哲学的中心,形而上学:什么是“是
”?
当我们说世界的本原是水(流变/水火土气/原子)时,说世界的动力是第一推动、不动推动者时,说现实世界是对理型
的描摹时,这里的“是”是什么意思呢?甚至,“是什么意思”的是呢?
另一方面,如果从语言考察,巴门尼德提问的“是”还类似于英文中的系动词。例如“I am tall”中的“am”是何含义呢?英文,或者说从拉丁文延续下来的语言,通过这样的语法会出现十分“形而上”风味的语句。例如在卡梅隆电影《人工智能》中裘德洛饰演的机器人在被抓走时说了两句话:“I am. I was.”在复仇者联盟第二部幻视觉醒的片段,他说出了“I am … I am”。第一句一般译为:“我存在。我存在过。”第二句也许可以译为“我就是我”。
“I am”, 我是/我存在。这样一个句子,是一个重要的形而上问题。形而上尝试解决“某物是/存在”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要解决“我是/存在”的问题。形而上学某种意义上主宰了近代哲学的主线,一些人认为在黑格尔那里达到了顶峰,而黑格尔也被认为是近代哲学与现当代哲学的分界线。
到了现当代哲学,关于“存在”的问题以多种新的形式出现,其中一种被正被很多现代人经历着,即“存在主义危机”。不过,这也许是另一个故事了。